第94章_太阴纪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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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4章

  听见江澄在他身后,魏婴赶紧爬起来,但见江澄虽然面无表情,却目射寒光,似乎已经在爆发边缘。

  魏婴死皮赖脸地笑:“哎呀,你真是的,大晚上的怎么不声不响的?饿不饿呀?要不要一起吃宵夜呀?”

  江澄不理他,厉声呵斥噤若寒蝉的少年少女:“大半夜的不睡觉,在这里嚼什么舌根子?还不都快滚回去!”

  众少年赶紧做鸟兽散,连滚带爬一溜烟都跑干净了,留下一地狼藉。

   

  江澄看着魏婴,目光冷淡疏离,他说:“你可真是皮厚,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?少管我的闲事。”

   

  魏婴又坐下:“我这不是好奇嘛,既然你本人来了,那我就直接问了,你干嘛退虞家表妹的婚?”

   

  江澄竟然没有生气,默默坐到魏婴旁边,拿起一壶莲子酒喝了一口:“我不喜欢她。”

   

  他口气中带着三分抱歉,三分寥落,剩下四分,尽是无奈。

   

  魏婴去看江澄的侧脸,但见他的神态好像有些恍惚,眼睛里还包含着某种情绪,可以称之为忧伤,也可以称之为沧桑,还带着那么一点自嘲。

  江澄的容貌保持得极好,几乎和十几年前一般无二,唯独眼神泄露了他的年岁,当年记忆中那个飞扬跋扈的少年,如今也是饱经世事浮沉变迁的过来人了。

  江澄魏婴蓝湛围坐在火炉边夜话,倒颇有几分少年时自在不羁的意思。魏婴想起自从重生以后,还没机会和江澄谈谈心,顺着他问:“虞家表妹哪里不好么?”

   

  江澄说:“她并没有哪里不好,她是极好的,只是我自己太别扭,偏偏不喜欢罢了。”

   

  魏婴道:“那你当初,为何要答应人家的提亲。”

   

  江澄冷静道:“我当初会答应,是因为,反正对我而言,娶谁都是娶,不如娶一个仙门望族的女人巩固江氏的地位。后来我才知道,提亲是她自己的主意,她是真的喜欢我,但我又不是真的喜欢她,所以我才不能娶她。”

  魏婴问:“是因为虞夫人吗?”

  江澄道:“魏婴,我不想走我爹娘的老路,我娘呕了一辈子气,我爹一辈子都不喜欢我——总之,这件事情,开始就是我做错了。”

  魏婴没想到依着江澄的性格,竟然会大大方方地认错,可见这件事情确实是江澄错了。

  他很想和江澄说,江枫眠其实不是不喜欢江澄,只是对他期望太高。

  因为江澄是云梦江氏的继承人,注定要做玄门仙首的,所以江枫眠才对他格外严格。

  但魏婴说不出来,这些话听在江澄耳朵里,只是无关痛痒的安慰和怜悯。 

  魏婴道:“她对你,肯定是抱有巨大期待的,而你,又不一定能回应这份期待,只是我不懂,你为什么不试着先和她相处相处培养培养感情,而要选择直接退婚?这对一个姑娘来说打击太大了。”

   

  江澄不假思索地说:“我不可能爱她,不如早早断了她的念想。”

   

  魏婴道:“你为什么不可能爱她?还有,你后来又为什么故意搞砸自己的相亲?”

   

  江澄已经不耐烦了,偏过头:“我没故意搞砸,爱谁不需要理由,不爱谁同样也不需要理由。”

   

  魏婴好像想到了什么,过了半晌才惊讶道:“难道……你也是……”

   

  他又拍拍江澄的肩膀,叹道:“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,敢于面对真实的自己,你很有勇气。”

   

  江澄听出他话里的意思,被酒水呛着了,好容易缓过来,恨不得抽死魏婴:“你少胡思乱想,别以为都跟你一样,我不是。”

  此时一直沉默的蓝湛突然开口了,问江澄:“你是不是在等着谁。”

   

  江澄不回答,只是闷闷地喝酒,过了好一会儿才又涩声说:“我谁也没等,也没有谁会来。”

   

  魏婴鼓起了勇气,问:“江澄,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?我在金麟台,听说了一些事情。”

   

   

  江澄哼哼冷笑几声,用一贯讥讽的口吻说:“我就知道,没有这些破事儿,你也不会想起回来。”

   

  魏婴往后一倒,躺下看着码头上漫天的星光,又看着江澄的背影:“其实我一直想回来,只是怕你放狗把我赶出来。”

  江澄止不住冷笑:“好了,你今儿个终于回来了,你看见我放狗了吗?你以为我要对你怎样?你跟那些人一样,真当我是条疯狗?是,我是条疯狗,见人就咬,行了吧?但我杀了你剐了你,就能回到从前了吗?哈哈哈,可笑。”

   

  魏婴道:“江澄,我在金麟台听他们说——”

   

  “好了,魏婴。”江澄打断他,冷声道:“如果你不想再和我决裂一次,就闭嘴。”

   

  魏婴只好闭嘴不言,江澄沉默了半晌,说道:“我只能告诉你,刨根问底,对谁没有好处。”

  魏婴想了想,坐起身来:“你不想说,我也就不问了,那我问你另外一个问题,我真的特别特别想知道。”

   

  魏婴邪魅一笑,一手勾住江澄的脖子:“来,告诉师哥我,师弟,你独身了这么多年,童子身还留着吗?”

   

  江澄脸上升起一团黑气,用手肘狠狠撞了一下魏婴的胸膛:“滚!”

   

  “唉哟……”魏婴揉着自己的胸膛,挂到蓝湛身上:“二哥哥,师弟他打我,你快给我揉揉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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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蓝湛无奈地摇了摇头:“是你轻浮。”

  他嘴上这么说,还是伸手帮他揉了揉胸膛,魏婴赶紧调笑道:“是是是,我轻浮,若我不轻浮,怎能教你看上我?”

   

  蓝湛脸上淡淡晕起了一层绯红色。

   

  江澄冷哼道:“你何止轻浮?简直欠打。”

  其实他没有说的是,他此刻心里颇为羡慕魏婴,人人都长大了,每个人心里都背上了沉重的枷锁。只有魏婴仿佛还一如往昔那般少年心性,嬉皮笑脸地让他感觉回到了当初那个只以考试抄家训为忧虑,整日打打闹闹的年岁。

  他又回想起惨死的父母姐姐,血肉横飞的射日战场,尸山血海的乱葬岗,还有那一团血肉模糊,顿感心如刀绞。

   

  他以为他已经忘记她了。

   

  他的嘴唇很薄,着实也是个薄情的人。

  老实说,经历过那几年的痛不欲生以后,他最近几年都把心思扑在打理莲花坞上,已经没再想过她了,没什么爱恨是时间消弭不了的。

  当初是怎么开始的,他都快忘了,他的自尊也不允许他要死要活的真像条疯狗一般,让别人看笑话。

  只是自从那日在云深不知处被那小混账刺激了一通之后,近来又旧疾复发,有时候忙着忙着,突然间五脏就一阵绞痛,原来,日久年深,她早已积为他心里的沉疴顽疾。

   

  魏婴清亮的声音把他从深重的痛苦和窒息中拉回来:“对了,你今天开那么大的清谈会做什么?”

   

  江澄这些年自控力已经练得很强,神色从凄楚郁结又慢慢转为肃然,迅速整理了一下思绪,把五仙教的情况说了一下,然后说:“我要收拾五仙教,这个东西长得太大了,不早早割了,怕是对江氏和金氏乃至整个南方的仙门,都要成祸害,而且我刚刚收到金凌的信了,五仙教的财路,很有可能来自金氏,玉衡子还可能带了人去盗掘了金光善夫妇的坟墓,为了金家的声誉考虑,这件事情的内情一定要保密。”

   

  魏婴道:“我道你怎么匆匆便离开金麟台了,原来是回来忙这个了,金凌那边已经把金子贤暂时控制住了,你可以放心了,五仙教没有金子贤给他们输血,都是一帮乌合之众,应该很快就会散掉的。”

   

  江澄道:“在散掉之前,万一拼死一搏呢?那些仙门的亡命之徒难道真的会束手就擒不成?我不能冒这个险,而且他们为了维持下去,肯定会采取一些行动,做一些见不得光的勾当,浮出水面是迟早的事情。”

   

  江澄和蓝湛魏婴散了以后,便在巡逻门生讶异的目光中晃悠悠回了莲花坞,他从来冷肃傲慢,极讲究边幅,很少如此放纵失态。

   

  江澄提着一壶莲子酒,抿了一口,感觉这酒甜丝丝的,不够烈不带劲儿,直接就把酒壶甩进莲湖里。

  魏婴现在,真是一言难尽。

   

  他又跑去厨房,拿了壶烧刀子烈酒灌了两口、一路跌跌撞撞,行到莲花坞中一处开满淡粉色莲花的莲湖边。

  手指动一动腰间挂着的银铃,银铃便流泻出一串清澈的响动,原本空荡荡的莲湖中间便如同海市蜃楼一般,渐渐浮现出一间雅致的水榭。

  湖中有一条栈桥可以直通这处水榭,江澄跳上了栈桥,摇摇晃晃地沿着栈桥进了水榭。 

  这处水榭唤做听风水榭,原本是他母亲独居之所,虞夫人在世的时候,会在水榭四周檐角挂满银铃制作的风铃,清风一吹,就能听见清澈的铃铛声。

  如果要说现在莲花坞还有什么没变的,或许就只剩下这处水榭旧居了,几次扩建,他都把这处旧居保存了下来。

   

  江澄推开雕花门,发出吱呀一声,提着酒壶走进去,也不用点灯,便熟门熟路地摸到竹床边坐下。

  触手便是冰凉的蕲竹簟,凉得他一缩手。

  江澄也不知道自己想来做什么,他只想一个人在这里静一静,他坐在竹床上,一边喝酒一边睁着眼睛发呆,整个人都处在一片疲惫和混沌之中。

  细细思索这将近二十年间的事情,忽然觉得恍若一场大梦一般,自己仿佛一只无枝可栖的鸟,只能一直飞一直飞,无法停下来休息,人活一世,实在是没有大意思。

  恍恍惚惚间,这一坐,就坐到了天明。

  负责听风水榭扫打的婢女藕花早早来到水榭,进到卧室里,见江澄睁着一双通红的眼睛坐在竹床上发愣,藕花吓得惊呼一声,连忙跪下:“宗主。”

  江澄这才反应过来,听到窗外细碎的鸟鸣,惊觉已经天亮,一个藕荷色衣衫的婢女正跪在自己面前,仿佛有些面熟。

  他皱眉问:“你是……叫什么来着?”

   

  那婢女恭敬道:“奴婢藕花。”

   

  江澄这才想起来,道:“哦,是你呀。”

  说完这句话,慢慢撑着竹床坐起来,也不说叫藕花起来,只是拿着酒壶就跌跌撞撞地走出去了,留下藕花独自跪在原地。

   

  江澄走了许久,藕花才站起来,叹了一口气。

  她一直在此处,如同幽灵一般无人看问,虽说一直在莲花坞没离开,但说起来,竟然也有十多年没有见过江澄了。方才看他,容颜还是和从前一样,果真是玄门仙首。

  往事还历历在目,当年她还是一个垂髫少女,刚刚被买回来分派这里伺候,初见轻袍紫衣,华贵清俊,宛若神祇的莲花坞主人,又是惊艳又是害怕,吓得不小心把茶水都泼到了他的衣袍上。

  那时候的自己,真是笨手笨脚,什么也不懂,满心以为这样的仙门名士,肯定是无忧无虑,随心所欲的,可是后来才明白,他这样的人,反而比常人过得更苦痛。

  藕花如同这十多年来日日做的一般,卷起竹帘,清洗茶具。

  即便这水榭没了主人,江澄却没有把她调走,也不来这里,她就像是一件被江澄刻意搁置的物件一般。

  江秋白跟她说,和往常一般就好,她便只好如同过去一般每日扫打,一做就做到了现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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