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62章
议论声如潮水般涌来，多数都是女子的絮语，这些细细碎碎的声音，即便没有恶意，也让金光瑶回忆起少年时在思诗阁一边打杂，一边被花娘和嫖客奚落取笑的日子，金光瑶胸腹间泛起一阵强烈的恶心不适感，他实在不喜欢被围观议论的感受，生怕从那些声音里听到他最害怕的四个字。
其实此时他已经是金家二公子了，还是聂蓝两家的宗主的结义兄弟，仙门中人纵有泼天的胆量，也是不敢再公开议论他的身世的，但金光瑶还没能完全从不堪的过去抽离，甚至他每日都难以成眠，生怕这是大梦一场，他过去被议论得太多了，一听到七嘴八舌的声音，便惴惴不安，总疑心是在讥嘲自己，金光瑶还不能做到，彻底和孟瑶挥手告别。
蓝曦臣见金光瑶低下了头，神情似有些恍惚怔忪，不觉往前跨了一步，欺近了金光瑶的身子，关切询问道：“阿瑶，你是否有些不适？还是中暑了？”
金光瑶回过神来，抬起头，见蓝曦臣的面容近在咫尺，吓得立即后退了一步，让自己和蓝曦臣回到原本的距离，他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几分失礼，连忙又用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以掩饰心虚，故作羞赧，说道：“我……我无事，只是有些闷热……二哥，让你见笑了。”
蓝曦臣见金光瑶的脸颊简直成了两团火烧云，虽艳丽却令人不忍，蓝曦臣瞥了一眼看台上华丽的牡丹纹样华盖，长长的孔雀金流苏垂着，风一吹，金碧光晕绽放，将那座高台装点得像是瑶台仙境，华盖下坐着许多衣着光鲜的世家公子，均轻摇折扇，闲适惬意，全是无忧无虑的模样。
蓝曦臣眼睫垂下，若有所思，他不大喜爱这样张扬热闹的场景，但莫名觉得，金光瑶应该是渴望去到那里的。蓝曦臣顿了一会儿，心觉这场围猎，自己不参加也罢，微微侧首，淡声道：“敛芳尊，我今日有几分不适，实在提不起兴致夜猎，想上去休憩一番？可否？”
这还是蓝曦臣口中第一次喊出“敛芳尊”这个称呼，金光瑶微微一怔，正想问蓝曦臣哪里不适，立即便反应过来，蓝曦臣是心疼他热，这才找了个理由，想带他上去，蓝曦臣待他这样周全体贴，金光瑶反而不知是何种滋味，只是苦涩地一笑，袖中拳头攥紧了，无声地道：“你不要再待我这样好，我会万劫不复的。”
不等金光瑶答话，蓝曦臣却自顾自地侧身挪步，指着看台上的华盖，淡淡地说道：“敛芳尊，上去吧，劳烦你替我安排一个座位。”
说话间，他已走出了数步，金光瑶转过身，看着蓝曦臣的背影，对他的任性颇有几分无奈，但蓝曦臣有任性的资格，对着他那张清逸出尘的容颜，谁能真正地动气呢？至少金光瑶是不能够的。
金光瑶叹了口气，连忙拔足跟上蓝曦臣，在他后面默默地跟着，低声道：“二哥，待会儿我安排你坐得离母亲远些，和我一起看着会场，并非是我刻意怠慢委屈你，是不想令你难做。”蓝曦臣放**份和金光瑶结拜，竟然还拉上了聂明玦，此事不仅令修仙界震惊，也令金光善的正妻愤怒不已，从此见了蓝曦臣便没好颜色。
蓝曦臣“嗯”了一声，答道：“我明白，你将我安排在何处都可以。”
蓝曦臣愿意不计较座次，为金光瑶的难处而屈就，金光瑶暗暗地松了口气，战战兢兢地跟着蓝曦臣来到看台入口，拾级而上，台阶边上坐着许多女修，本来只能远远地看着蓝曦臣，没想到蓝曦臣竟然返身上了看台，这对女修们来说无疑是今日最大的惊喜，因为蓝曦臣很少有这么接近人群的时候，忽然间跑到看台上，堪比天仙下凡尘。
他就像是一尊神像，只能远远地看着，接近了便会产生一种压迫感，看台上顿时静默了，所有人都停止了闲聊，一时间，无数双眼睛都转过来，盯着蓝曦臣看，蓝曦臣早已习惯了被这般万众瞩目，目不斜视，神态自若，而后面的金光瑶则是真羞涩了，把头埋得低低的，心想：“难怪大少爷这么爱摆谱儿，给这么多人注视着，真是一点儿差错都不能有。”
忽然，一声尖叫打破了沉寂，不知是那个胆大的女修尖声大喊道：“曦臣勇敢飞，臣妾永相随！”
金光瑶听到这句话，差点儿一口气没上的来，终于没忍住，笑出了声，蓝曦臣脚步不停，只往喊话的方向看了一眼，他这一眼却有炸雷之效，引出无数声女修的尖叫声：“啊啊啊啊！泽芜君看过来了！”
这齐声尖叫如排山倒海，巨浪滔天，震得金光瑶耳朵都疼了，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女人一起叫的场面，又是赞叹，又是害怕。
金光瑶抬头看向金夫人所坐的最高处，金夫人正冷冷地看着他们，两计眼刀恨不得把他们扎死，对身边尖叫的金家小姐们斥道：“叫什么叫？是看见神了，还是看见鬼了？”
金家小姐们立即住了声，眼睛却仍旧忍不住往他们这边偷觑儿着。
蓝曦臣对金夫人的话语置若罔闻，依旧一步步地往上走，好像没什么能挡着他似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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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光瑶暗暗纳罕于蓝曦臣的镇定，其实金夫人也经常讥讽他，但他之所以能忍住，纯属脸皮厚，而蓝曦臣却是从骨子里透出的不在意，这种绝对的自信，使得他不会被任何人的言语伤到。但此时的金光瑶万万没有想到，许多年后，他的言语会化为最尖锐的刀，一刀接着一刀，将蓝曦臣一伤再伤。
终于，蓝曦臣上到了最高一层，金光瑶对着金夫人颇为狗腿地一笑，神情充满了歉意，金夫人却目不斜视，一个眼神都不肯给他。
金光瑶暗自腹诽道：“他去围猎你担心他抢你儿子的风头，回看台老实坐着，你也不高兴，真难伺候。”
蓝曦臣款款过去，到金夫人面前站定，他在华丽的孔雀金流苏下，以晚辈的身份行了一礼，微笑道：“晚辈见过金夫人。”
金夫人淡淡地颔首，便不再搭话了，金光瑶连忙接口道：“母亲，二哥身体有些不适，因此回席休憩，我这便为他安排座位。”
金夫人风姿绰约，慵懒地抚摸着头上华丽的珠翠，闲闲地说道：“泽芜君是你的结义二哥，自然是你来接待，何必问我？”
她话语中暗含讥刺，金光瑶也不再自讨没趣儿，又躬身行了一礼，顺着她的话说道：“那我这便去办了。”
便领着蓝曦臣去到看台边缘的一处小华盖下面，这里稀稀拉拉的，坐着几位金氏的旁支子弟，在那里负责计录各家猎物的数量。
金光瑶先过去和几位金氏同辈热切地打了个招呼，见这里甚是简陋，比不得看台中心的座次装饰华丽，有锦绣坐垫，仙掌送风，香薰净气，唯一的好处，也就是有个顶挡着太阳了，聊胜于无罢了，金光瑶实在不怎么好意思，又觉得让蓝曦臣跟着他受委屈了，正想问金子德借个手帕给蓝曦臣垫在木制的座位上，转眼一看，蓝曦臣却已经坐下了，背挺得直直的，盯着记数的木牌瞧，见上面云梦江氏和清河聂氏分列一二名，兰陵金氏和姑苏蓝氏则位列三四，眉头微微聚拢，不知心中作何思量。
金子德还是畏畏缩缩的模样，看着蓝曦臣的背影，面露惊奇，好似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儿，悄声对金光瑶道：“能让这位主儿围着打转的，你还是头一个，不瞒你说，宗主从前一直想让子轩与他交好，却一直难如意，说到底，将心比心，子轩心气儿高，难道人家心气儿就低了么？倒是你，竟入了他的眼，阿瑶，你当真是个有福的，从没听说他对谁这么上心过。”
金光瑶只得虚笑笑，说道：“你这说的什么话？子轩和二哥均是蓝先生的门生，情谊本就深厚，君子之交淡如水罢了。”
金子德直言蓝曦臣围着他打转，金光瑶实在不知该如何接下去，射日之争时许多人问他与蓝曦臣的交情，金光瑶也只能敷衍过去，他没办法理所当然地和那些人说：是，我与泽芜君交情莫逆。
他很怕这种话传扬出去，给人耻笑他不自量力异想天开，哪怕是事实，总也有人会不怀好意地揣测他厚着脸皮攀附蓝涣，毕竟身份差距悬殊，谁能相信，天上的月亮愿意和地洞里的野狐狸混在一块儿玩耍呢？纵然蓝曦臣不怕脏了自己的身，他还怕自己的爪子印留在蓝曦臣身上呢。
至于金子德说他“有福”，金光瑶更是心情复杂，他已经算不清楚，再如此下去，这福气何时会变成灾厄了，当初他急于寻求靠山，才会对蓝曦臣百般讨好，刻意逢迎，甚至……还动过那些歪念头，如今和他和蓝曦臣之间的联结日益紧密，金光瑶却万分惶恐，他有自知之明，有些感情，他是万万承受不起的，他琢磨着，是该想个法子挣脱这困局了。
金光瑶惆怅万分，面上却笑容依旧，悄无声息地来到蓝曦臣身边坐下，侧过眼去，欣赏了一阵蓝曦臣的连璧之貌，顿觉心情舒畅许多，见木牌上姑苏蓝氏猎到的猎物数量，落后兰陵金氏许多，怕蓝曦臣感到不快，斟酌了一番言辞，说道：“二哥，忘机还是太拘谨了些，其实不必特意让着的，围猎么，得趣尽兴是第一位的。”
蓝曦臣展露笑颜，说道：“你说得对，但我也并非争强好胜之人，你不必特意安抚于我，兰陵金氏本就强过姑苏蓝氏的。”
金光瑶看着木牌第一位那个大大的“江”字，微微挑眉，轻轻哼笑一声，心中却接下了蓝曦臣的话：“与云梦江氏联姻以后，就更强过了，你与大哥结义，实在很有远见，而我，也该未雨绸缪了，为了我，也为了我们，未来能过得更好。”
他见蓝曦臣神色间并无不快不甘，反而还兴致盎然地拿起了面前的一只水晶冰魄杯赏玩，显是对围猎名次不甚上心——若是上心，便不会坐在这里同他闲聊消遣了。
有蓝曦臣陪着，金光瑶也没那么压抑了，他把帽子摘下了，放在一边儿，取出一面小镜子，照了照，见眉心朱砂完好无损，便把镜子收了，这才发觉蓝曦臣正看着他，本来淡漠的眼中浮满笑意，说道：“你的相貌生得很好，应当多顾惜容颜。”
金光瑶双目微睁，他只是看看眉心的丹砂是否有损，怎么在蓝曦臣眼里，就成了顾影自怜爱臭美了呢？金光瑶有些哭笑不得，只得道：“谁会不爱惜自己的容颜呢？我也不想二哥看着一张丑脸啊，多败坏心情。”
方才那女修喊“臣妾永相随”的时候，蓝曦臣都能面不改色，此时却忽然噗嗤一笑，笑完了，自袖中取出一柄白玉扇子悠悠然展开，手腕掀动，缓缓地扇风，金光瑶见他手中玉扇，暗暗咋舌，心想：“居然带了这个，他该不会来之前，就想好了要弃赛吧？”
忽觉阵阵凉风拂面，燥热之气为之一散，金光瑶微微一怔，再一看，见蓝曦臣手中玉扇表面竟然结了一层冰霜，难怪扇出的风都带着凉意，而蓝曦臣脸上一滴汗也没有，分明并不热，金光瑶登时明白过来，蓝曦臣这扇子是给自己扇的，只是怕他不好意思，才没有明说。
金光瑶心中又是难言的感受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，其实他真的没有那么娇贵，不需要被这样小心照拂，但他真的没法儿说出口，这是他过去生命中不曾拥有的关怀，教他怎么能不沦陷呢？金光瑶转过脸，不敢再看蓝曦臣，心中一个认知却渐渐清晰起来：他是和他娘一样，惦记上不该惦记的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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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实此时他已经是金家二公子了，还是聂蓝两家的宗主的结义兄弟，仙门中人纵有泼天的胆量，也是不敢再公开议论他的身世的，但金光瑶还没能完全从不堪的过去抽离，甚至他每日都难以成眠，生怕这是大梦一场，他过去被议论得太多了，一听到七嘴八舌的声音，便惴惴不安，总疑心是在讥嘲自己，金光瑶还不能做到，彻底和孟瑶挥手告别。
蓝曦臣见金光瑶低下了头，神情似有些恍惚怔忪，不觉往前跨了一步，欺近了金光瑶的身子，关切询问道：“阿瑶，你是否有些不适？还是中暑了？”
金光瑶回过神来，抬起头，见蓝曦臣的面容近在咫尺，吓得立即后退了一步，让自己和蓝曦臣回到原本的距离，他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几分失礼，连忙又用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以掩饰心虚，故作羞赧，说道：“我……我无事，只是有些闷热……二哥，让你见笑了。”
蓝曦臣见金光瑶的脸颊简直成了两团火烧云，虽艳丽却令人不忍，蓝曦臣瞥了一眼看台上华丽的牡丹纹样华盖，长长的孔雀金流苏垂着，风一吹，金碧光晕绽放，将那座高台装点得像是瑶台仙境，华盖下坐着许多衣着光鲜的世家公子，均轻摇折扇，闲适惬意，全是无忧无虑的模样。
蓝曦臣眼睫垂下，若有所思，他不大喜爱这样张扬热闹的场景，但莫名觉得，金光瑶应该是渴望去到那里的。蓝曦臣顿了一会儿，心觉这场围猎，自己不参加也罢，微微侧首，淡声道：“敛芳尊，我今日有几分不适，实在提不起兴致夜猎，想上去休憩一番？可否？”
这还是蓝曦臣口中第一次喊出“敛芳尊”这个称呼，金光瑶微微一怔，正想问蓝曦臣哪里不适，立即便反应过来，蓝曦臣是心疼他热，这才找了个理由，想带他上去，蓝曦臣待他这样周全体贴，金光瑶反而不知是何种滋味，只是苦涩地一笑，袖中拳头攥紧了，无声地道：“你不要再待我这样好，我会万劫不复的。”
不等金光瑶答话，蓝曦臣却自顾自地侧身挪步，指着看台上的华盖，淡淡地说道：“敛芳尊，上去吧，劳烦你替我安排一个座位。”
说话间，他已走出了数步，金光瑶转过身，看着蓝曦臣的背影，对他的任性颇有几分无奈，但蓝曦臣有任性的资格，对着他那张清逸出尘的容颜，谁能真正地动气呢？至少金光瑶是不能够的。
金光瑶叹了口气，连忙拔足跟上蓝曦臣，在他后面默默地跟着，低声道：“二哥，待会儿我安排你坐得离母亲远些，和我一起看着会场，并非是我刻意怠慢委屈你，是不想令你难做。”蓝曦臣放**份和金光瑶结拜，竟然还拉上了聂明玦，此事不仅令修仙界震惊，也令金光善的正妻愤怒不已，从此见了蓝曦臣便没好颜色。
蓝曦臣“嗯”了一声，答道：“我明白，你将我安排在何处都可以。”
蓝曦臣愿意不计较座次，为金光瑶的难处而屈就，金光瑶暗暗地松了口气，战战兢兢地跟着蓝曦臣来到看台入口，拾级而上，台阶边上坐着许多女修，本来只能远远地看着蓝曦臣，没想到蓝曦臣竟然返身上了看台，这对女修们来说无疑是今日最大的惊喜，因为蓝曦臣很少有这么接近人群的时候，忽然间跑到看台上，堪比天仙下凡尘。
他就像是一尊神像，只能远远地看着，接近了便会产生一种压迫感，看台上顿时静默了，所有人都停止了闲聊，一时间，无数双眼睛都转过来，盯着蓝曦臣看，蓝曦臣早已习惯了被这般万众瞩目，目不斜视，神态自若，而后面的金光瑶则是真羞涩了，把头埋得低低的，心想：“难怪大少爷这么爱摆谱儿，给这么多人注视着，真是一点儿差错都不能有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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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光瑶抬头看向金夫人所坐的最高处，金夫人正冷冷地看着他们，两计眼刀恨不得把他们扎死，对身边尖叫的金家小姐们斥道：“叫什么叫？是看见神了，还是看见鬼了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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终于，蓝曦臣上到了最高一层，金光瑶对着金夫人颇为狗腿地一笑，神情充满了歉意，金夫人却目不斜视，一个眼神都不肯给他。
金光瑶暗自腹诽道：“他去围猎你担心他抢你儿子的风头，回看台老实坐着，你也不高兴，真难伺候。”
蓝曦臣款款过去，到金夫人面前站定，他在华丽的孔雀金流苏下，以晚辈的身份行了一礼，微笑道：“晚辈见过金夫人。”
金夫人淡淡地颔首，便不再搭话了，金光瑶连忙接口道：“母亲，二哥身体有些不适，因此回席休憩，我这便为他安排座位。”
金夫人风姿绰约，慵懒地抚摸着头上华丽的珠翠，闲闲地说道：“泽芜君是你的结义二哥，自然是你来接待，何必问我？”
她话语中暗含讥刺，金光瑶也不再自讨没趣儿，又躬身行了一礼，顺着她的话说道：“那我这便去办了。”
便领着蓝曦臣去到看台边缘的一处小华盖下面，这里稀稀拉拉的，坐着几位金氏的旁支子弟，在那里负责计录各家猎物的数量。
金光瑶先过去和几位金氏同辈热切地打了个招呼，见这里甚是简陋，比不得看台中心的座次装饰华丽，有锦绣坐垫，仙掌送风，香薰净气，唯一的好处，也就是有个顶挡着太阳了，聊胜于无罢了，金光瑶实在不怎么好意思，又觉得让蓝曦臣跟着他受委屈了，正想问金子德借个手帕给蓝曦臣垫在木制的座位上，转眼一看，蓝曦臣却已经坐下了，背挺得直直的，盯着记数的木牌瞧，见上面云梦江氏和清河聂氏分列一二名，兰陵金氏和姑苏蓝氏则位列三四，眉头微微聚拢，不知心中作何思量。
金子德还是畏畏缩缩的模样，看着蓝曦臣的背影，面露惊奇，好似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儿，悄声对金光瑶道：“能让这位主儿围着打转的，你还是头一个，不瞒你说，宗主从前一直想让子轩与他交好，却一直难如意，说到底，将心比心，子轩心气儿高，难道人家心气儿就低了么？倒是你，竟入了他的眼，阿瑶，你当真是个有福的，从没听说他对谁这么上心过。”
金光瑶只得虚笑笑，说道：“你这说的什么话？子轩和二哥均是蓝先生的门生，情谊本就深厚，君子之交淡如水罢了。”
金子德直言蓝曦臣围着他打转，金光瑶实在不知该如何接下去，射日之争时许多人问他与蓝曦臣的交情，金光瑶也只能敷衍过去，他没办法理所当然地和那些人说：是，我与泽芜君交情莫逆。
他很怕这种话传扬出去，给人耻笑他不自量力异想天开，哪怕是事实，总也有人会不怀好意地揣测他厚着脸皮攀附蓝涣，毕竟身份差距悬殊，谁能相信，天上的月亮愿意和地洞里的野狐狸混在一块儿玩耍呢？纵然蓝曦臣不怕脏了自己的身，他还怕自己的爪子印留在蓝曦臣身上呢。
至于金子德说他“有福”，金光瑶更是心情复杂，他已经算不清楚，再如此下去，这福气何时会变成灾厄了，当初他急于寻求靠山，才会对蓝曦臣百般讨好，刻意逢迎，甚至……还动过那些歪念头，如今和他和蓝曦臣之间的联结日益紧密，金光瑶却万分惶恐，他有自知之明，有些感情，他是万万承受不起的，他琢磨着，是该想个法子挣脱这困局了。
金光瑶惆怅万分，面上却笑容依旧，悄无声息地来到蓝曦臣身边坐下，侧过眼去，欣赏了一阵蓝曦臣的连璧之貌，顿觉心情舒畅许多，见木牌上姑苏蓝氏猎到的猎物数量，落后兰陵金氏许多，怕蓝曦臣感到不快，斟酌了一番言辞，说道：“二哥，忘机还是太拘谨了些，其实不必特意让着的，围猎么，得趣尽兴是第一位的。”
蓝曦臣展露笑颜，说道：“你说得对，但我也并非争强好胜之人，你不必特意安抚于我，兰陵金氏本就强过姑苏蓝氏的。”
金光瑶看着木牌第一位那个大大的“江”字，微微挑眉，轻轻哼笑一声，心中却接下了蓝曦臣的话：“与云梦江氏联姻以后，就更强过了，你与大哥结义，实在很有远见，而我，也该未雨绸缪了，为了我，也为了我们，未来能过得更好。”
他见蓝曦臣神色间并无不快不甘，反而还兴致盎然地拿起了面前的一只水晶冰魄杯赏玩，显是对围猎名次不甚上心——若是上心，便不会坐在这里同他闲聊消遣了。
有蓝曦臣陪着，金光瑶也没那么压抑了，他把帽子摘下了，放在一边儿，取出一面小镜子，照了照，见眉心朱砂完好无损，便把镜子收了，这才发觉蓝曦臣正看着他，本来淡漠的眼中浮满笑意，说道：“你的相貌生得很好，应当多顾惜容颜。”
金光瑶双目微睁，他只是看看眉心的丹砂是否有损，怎么在蓝曦臣眼里，就成了顾影自怜爱臭美了呢？金光瑶有些哭笑不得，只得道：“谁会不爱惜自己的容颜呢？我也不想二哥看着一张丑脸啊，多败坏心情。”
方才那女修喊“臣妾永相随”的时候，蓝曦臣都能面不改色，此时却忽然噗嗤一笑，笑完了，自袖中取出一柄白玉扇子悠悠然展开，手腕掀动，缓缓地扇风，金光瑶见他手中玉扇，暗暗咋舌，心想：“居然带了这个，他该不会来之前，就想好了要弃赛吧？”
忽觉阵阵凉风拂面，燥热之气为之一散，金光瑶微微一怔，再一看，见蓝曦臣手中玉扇表面竟然结了一层冰霜，难怪扇出的风都带着凉意，而蓝曦臣脸上一滴汗也没有，分明并不热，金光瑶登时明白过来，蓝曦臣这扇子是给自己扇的，只是怕他不好意思，才没有明说。
金光瑶心中又是难言的感受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，其实他真的没有那么娇贵，不需要被这样小心照拂，但他真的没法儿说出口，这是他过去生命中不曾拥有的关怀，教他怎么能不沦陷呢？金光瑶转过脸，不敢再看蓝曦臣，心中一个认知却渐渐清晰起来：他是和他娘一样，惦记上不该惦记的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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