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23章
大年初二，是几家合计好的黄道吉日，适宜嫁娶。
黄昏时分，正是吉日良辰，沿着一条河摆了长长的流水席，软红铺地，彩绸挂树，河边便坐满了乌压压的人头，全是来观礼的宾客，远远瞧上去十分壮观。
金光瑶怕金释的婚礼过于仓促粗陋，让金子义觉得没有面子，和金凌商量以后，特意从金麟台调过来十八盏镶八宝琉璃灯，悬挂在新人走的步道两侧，这灯上琉璃浇铸繁复纹样，镶嵌红蓝宝石等八色珍宝，镶金的缂丝罩面，下垂雀金流苏，光彩粲然，引得宾客群聚于灯下，驻足围观，竞相称奇，区区十八盏灯，便将简朴水寨装点得犹如瑶台仙境，在粉橘色的晚霞映衬之下，更添华美绮丽，兰陵金氏平素的豪奢阔气，可借此窥见一角。
这灯原本只有宗主继位或是百家清谈会这样的重大场合才会悬挂，为族中小宗子弟成婚而拿出来，还是数十年来头一回。
金子义和金凌一块儿站在台阶上，瞧着下面的朱红氍毹，心情不可谓不沉重，昨晚上金光瑶和他解释了半天儿，他才明白走婚是什么意思，到现在还不是很能接受，饶是兰陵金氏向来精于算计，他也理不清文舒的这桩婚姻，到底是得了还是失了，金二娘子这时候反而平静下来，小声对丈夫道：“娶都要娶了，别丧着脸了，将来的事儿将来再计较。”
她心里想的是，新妇不进金麟台，等时间久了，再给文舒择一门好的亲事，也未尝不可，男子三妻四妾，本就是寻常事。
金子义瞧出了夫人的心思，微微摇头，心说，要是有你想的那么简单，便好了，文舒进了人家的瓮中，咱们哪里还能拿回来？日后别说另娶，就是纳妾，也得顾着江家的面子，除非梁氏不要文舒，文舒是不可能不要梁氏的，这大喜的日子，他也不愿意扫夫人的兴致，便没有戳破她的心思。
金文舒穿着朱红的圆领锦袍，腰竖白玉九环带，面如冠玉，风采翩然，对来道贺的宾客，无论认不认识，对方披金戴银也好，衣衫褴褛也罢，均一一回礼，礼节上毫无疏漏，梁木峰瞧他举止从容，仪态端方，不得不说，这的确是个极其优秀的年轻人，心中也生出几分喜欢，红菱的婚事，让他愁了几年，如今总算尘埃落定了。
这一日金光瑶竟然难得地穿上了兰陵金氏的家袍，和蓝涣坐在东首的次席，正好对着一轮落日，见台阶下的攒攒人头，五行八作，各色人等齐聚，瞧装束，有拿着渔鼓算命打醮的，也有拿着门公尺的木匠，还有背着胡琴的乐师，做什么行当的都有。
金光瑶悄声对蓝涣道：“这些人平日里往人海里一扎，谁也不知道他们会法术，荆湘地界的术士，怕是有一多半儿都在这里了，这不叫清谈会，叫浊谈会，二哥，委屈你担待些了。”
蓝涣笑道：“这有何委屈？这几日，你为婚礼奔波忙碌，我却半点儿忙也帮不上。”
金光瑶姣姣一笑，道：“你在我旁边陪着，便是帮了大忙了，有美人在侧，做任何事都是享受。”
他情话说得如此直白，蓝涣有些不好意思，左右顾盼一番，低声道：“这等场合，还是正经些。”
金光瑶坐直了身子，灵动双眼横飞了蓝涣：“好的，泽芜君。”
然后便和旁边一席的白秀聊天儿了。
白秀道：“师兄，咱们分别的时候，我还没出嫁，再见面，我的女儿都要出嫁了。”
金光瑶道：“可不是么？不过，你还是和从前一般漂亮，和红菱站在一块儿，不似是母女，倒似是一对儿姐妹花儿。”
白秀捂唇笑道：“你就爱拿我打趣儿。”
金光瑶十分诚挚地道：“哪里是打趣儿？我说的都是肺腑之言。”
白秀笑道：“都说冯师兄是舒语定风波，我看他的嘴，也没有孟师兄你的甜。”
可能是在青楼长大的原因，金光瑶似乎一直很有“女人缘”，他不像是江澄，在女子面前，半天说不出一句话，也不似蓝涣，看似亲和温柔，实则点到为止，金光瑶几乎和所有女子都能处得很好，这不免让蓝涣有些烦恼，金光瑶背对着他，雪白绸布包裹着的脊背单薄，好似风一吹就会飘走似的，蓝涣极怕此时的真切，下一刻便会消失。
原本蓝涣在金光瑶面前是很自信的。
从小他就习惯了被人仰视，他出色的外表足以令他征服一多半的人，包括金光瑶在内，就算金光瑶成婚了，眼神依旧时刻围绕着他，就像星星围绕着月亮，蓝涣一度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，蓝涣看似随和敦厚，实则骨子也带着与生俱来的骄傲。
直到在金麟台，他被金光瑶暗算了，蓝涣所有的骄傲，都被金光瑶的那一下打碎了，原来他认为，对于金光瑶而言，他至少是特别的，可原来，他和其他人，没有什么不同。
蓝涣甚至感到自己作为一个男人的自尊被伤害了，除了愤怒，还有被愚弄的羞恼，不仅是因为金光瑶用手段暗算他，更是因为他的感情被欺骗了，原来只有他一个人付出了真心，而对方一直都在虚与委蛇，这令他难以接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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虽然对魏婴口上说着相信金光瑶，可他心里，对魏婴所说，已经信了一大半，原本他还打算，如果金光瑶老实和他坦诚，交代一切，他便看在兄弟之情上，想办法为他开脱。
没想到，蓝涣还没有开口，金光瑶却先下手为强了，原来根本是他自作多情，金光瑶从来不打算和他解释，直接采取了那样的手段，打算挟持他，然后溜之大吉，再也不回来，连问都不问他一句。
金光瑶就是这样，在一个地方碰壁了，便会果断转身，另寻枝头，半点儿不会留恋，过去如此，现在也如此。
蓝涣出离愤怒了，他咬牙切齿，眼前一片漆黑，黑幕上都是密密麻麻的“小骗子”三个字，和金光瑶在他身边学琴添香的温馨画面交叠在一处，更令他气急败坏，前一刻他还因为金光瑶的投怀送抱而心潮汹涌，下一刻，便被封住了灵脉，这种感觉，就像是被狠狠打了一巴掌，任何一个男人都不能接受，更何况他是蓝曦臣。
蓝涣心里面忽然涌起一股冲动，想把面前这个小骗子揉碎了，吞下肚子里去，多年养成的涵养终究是让他忍耐住了，他没有做出任何失态的动作，只是问金光瑶：“金宗主，对你而言，我是什么？”
是你往上走的垫脚石，还是你利用完就丢弃的棋子？你这个小骗子，可曾对我有过半分真心？
金光瑶面上却很平淡，这平淡反而令蓝涣更为愤怒，而金光瑶却没觉察到自己火上浇油的行为，他已经火烧眉毛，顾不上体恤蓝涣的心思了，只是转过眼睛，用一种回避的态度，淡淡地答道：“自然是结拜二哥。”
他说的是事实，蓝涣却更为恼火，不知为何，这句“结拜二哥”结结实实地伤到了他。
蓝涣的心凉了大半，好一个结拜二哥，言下之意，便是和结拜大哥一般，一旦挡了你的路，便要被铲除，蓝涣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答案是什么，却知道，决计不是这一个，他很是难受，因为他在金光瑶身上用的心思，远远超过结拜兄弟的应当，自小到大，除了忘机，他还没有在谁身上投注过这样多的心思，可是在金光瑶这里，却只落得一句“结拜二哥”，这让他无比挫败。
蓝涣心思纷纭，想到秦愫死前的绝望，顿觉自己可能也会步上她的后尘，瞪着金光瑶，怨愤地质问道：“秦愫还是你的妻子，我会和秦愫一样么？”
他也不明白，为何会把自己和秦愫相提并论，从前他和秦愫是不大熟悉的，他不是没察觉到金光瑶和秦愫的夫妻感情早已名存实亡，只是他总觉得，那是金光瑶的私事，他不该多问，心中又隐隐觉得，问了，便会破坏自己和金光瑶的关系。
偶尔和秦愫见了面，也只称呼一声“金夫人”，不知为何，那一声“弟妹”却始终无法叫出口，或许是因为他能够感觉到，秦愫不喜欢自己，可对于秦愫的死亡，蓝曦臣总是有些莫名的兔死狐悲的感受，这种感受一直延宕在心，怒极之下，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。
金光瑶只敷衍着回答：“自然不会。”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。
蓝涣心中如风雨交加，手指在袖子里攥紧了，放弃了对金光瑶的最后一丝希望，说道：“我明白了，我原以为……原来也不过如此。”
说罢了，又觉得可笑，他想什么，金光瑶又岂会在意。
他一面坐下，不理金光瑶，一面丹田内灵力运转，想慢慢冲开筋脉，心中阴冷的声音又响起来：“小骗子被你惯坏了，你得让他吃个教训，叫他知道，他离了你，是不行的。”
蓝涣不得不承认，这个声音说的，是对的，于是他眼睁睁地看着忘机断了金光瑶的右手，心里虽然不忍，可一个空幻的声音却道：“瞧，这下他可知道疼了，苏涉可救不了他，很快他就会回来求你的。”
在聂怀桑喊小心的那一刹那，蓝涣原本暂压下去的怒火又冲上来，转身便是一剑，便是这一剑，断送了全部，朔月从金光瑶的身体里出来，金光瑶似乎要跑，蓝曦臣真的慌了，他想的是，不能让他跑掉，于是便跟着捉住他，却没有想到，金光瑶会有如此性烈的一面，为了证明未曾想过害他，竟然自绝生路。
小骗子骗了他无数次，临死前还要骗他一回。
蓝曦臣实在被金光瑶骗得怕了，怕他又撇下他，自己远走高飞。
眼前的金光瑶终于转过身子，坐回到了蓝涣身畔，蓝涣握住了他冰凉的手，有些无奈地道：“你对谁，都是那样舌灿莲花。”
金光瑶眨眨眼睛，听懂了他话中的酸意，说道：“话自然可以随便说，心尖上的月亮却只能有一个。”
蓝涣一边嘴角勾起，另一边眉毛挑起，笑得微带邪气，手指一点金光瑶的额头，道：“小骗子。”
金光瑶瞳孔一缩，试探着道：“你是蓝曦臣吗？”
蓝涣面上表情又化为四平八稳，滴水不漏的标志性微笑，说道：“我若不是蓝曦臣，又是谁？怎么了？”
金光瑶道：“没怎么，就是头一次听你这么喊我，有点儿惊讶。”
蓝涣道：“若你不喜欢，往后我就不喊了。”
金光瑶耸耸肩，笑道：“无妨，你喊得也没什么错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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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光瑶怕金释的婚礼过于仓促粗陋，让金子义觉得没有面子，和金凌商量以后，特意从金麟台调过来十八盏镶八宝琉璃灯，悬挂在新人走的步道两侧，这灯上琉璃浇铸繁复纹样，镶嵌红蓝宝石等八色珍宝，镶金的缂丝罩面，下垂雀金流苏，光彩粲然，引得宾客群聚于灯下，驻足围观，竞相称奇，区区十八盏灯，便将简朴水寨装点得犹如瑶台仙境，在粉橘色的晚霞映衬之下，更添华美绮丽，兰陵金氏平素的豪奢阔气，可借此窥见一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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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子义和金凌一块儿站在台阶上，瞧着下面的朱红氍毹，心情不可谓不沉重，昨晚上金光瑶和他解释了半天儿，他才明白走婚是什么意思，到现在还不是很能接受，饶是兰陵金氏向来精于算计，他也理不清文舒的这桩婚姻，到底是得了还是失了，金二娘子这时候反而平静下来，小声对丈夫道：“娶都要娶了，别丧着脸了，将来的事儿将来再计较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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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子义瞧出了夫人的心思，微微摇头，心说，要是有你想的那么简单，便好了，文舒进了人家的瓮中，咱们哪里还能拿回来？日后别说另娶，就是纳妾，也得顾着江家的面子，除非梁氏不要文舒，文舒是不可能不要梁氏的，这大喜的日子，他也不愿意扫夫人的兴致，便没有戳破她的心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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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光瑶悄声对蓝涣道：“这些人平日里往人海里一扎，谁也不知道他们会法术，荆湘地界的术士，怕是有一多半儿都在这里了，这不叫清谈会，叫浊谈会，二哥，委屈你担待些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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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光瑶道：“可不是么？不过，你还是和从前一般漂亮，和红菱站在一块儿，不似是母女，倒似是一对儿姐妹花儿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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蓝涣出离愤怒了，他咬牙切齿，眼前一片漆黑，黑幕上都是密密麻麻的“小骗子”三个字，和金光瑶在他身边学琴添香的温馨画面交叠在一处，更令他气急败坏，前一刻他还因为金光瑶的投怀送抱而心潮汹涌，下一刻，便被封住了灵脉，这种感觉，就像是被狠狠打了一巴掌，任何一个男人都不能接受，更何况他是蓝曦臣。
蓝涣心里面忽然涌起一股冲动，想把面前这个小骗子揉碎了，吞下肚子里去，多年养成的涵养终究是让他忍耐住了，他没有做出任何失态的动作，只是问金光瑶：“金宗主，对你而言，我是什么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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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光瑶面上却很平淡，这平淡反而令蓝涣更为愤怒，而金光瑶却没觉察到自己火上浇油的行为，他已经火烧眉毛，顾不上体恤蓝涣的心思了，只是转过眼睛，用一种回避的态度，淡淡地答道：“自然是结拜二哥。”
他说的是事实，蓝涣却更为恼火，不知为何，这句“结拜二哥”结结实实地伤到了他。
蓝涣的心凉了大半，好一个结拜二哥，言下之意，便是和结拜大哥一般，一旦挡了你的路，便要被铲除，蓝涣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答案是什么，却知道，决计不是这一个，他很是难受，因为他在金光瑶身上用的心思，远远超过结拜兄弟的应当，自小到大，除了忘机，他还没有在谁身上投注过这样多的心思，可是在金光瑶这里，却只落得一句“结拜二哥”，这让他无比挫败。
蓝涣心思纷纭，想到秦愫死前的绝望，顿觉自己可能也会步上她的后尘，瞪着金光瑶，怨愤地质问道：“秦愫还是你的妻子，我会和秦愫一样么？”
他也不明白，为何会把自己和秦愫相提并论，从前他和秦愫是不大熟悉的，他不是没察觉到金光瑶和秦愫的夫妻感情早已名存实亡，只是他总觉得，那是金光瑶的私事，他不该多问，心中又隐隐觉得，问了，便会破坏自己和金光瑶的关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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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光瑶只敷衍着回答：“自然不会。”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。
蓝涣心中如风雨交加，手指在袖子里攥紧了，放弃了对金光瑶的最后一丝希望，说道：“我明白了，我原以为……原来也不过如此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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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一面坐下，不理金光瑶，一面丹田内灵力运转，想慢慢冲开筋脉，心中阴冷的声音又响起来：“小骗子被你惯坏了，你得让他吃个教训，叫他知道，他离了你，是不行的。”
蓝涣不得不承认，这个声音说的，是对的，于是他眼睁睁地看着忘机断了金光瑶的右手，心里虽然不忍，可一个空幻的声音却道：“瞧，这下他可知道疼了，苏涉可救不了他，很快他就会回来求你的。”
在聂怀桑喊小心的那一刹那，蓝涣原本暂压下去的怒火又冲上来，转身便是一剑，便是这一剑，断送了全部，朔月从金光瑶的身体里出来，金光瑶似乎要跑，蓝曦臣真的慌了，他想的是，不能让他跑掉，于是便跟着捉住他，却没有想到，金光瑶会有如此性烈的一面，为了证明未曾想过害他，竟然自绝生路。
小骗子骗了他无数次，临死前还要骗他一回。
蓝曦臣实在被金光瑶骗得怕了，怕他又撇下他，自己远走高飞。
眼前的金光瑶终于转过身子，坐回到了蓝涣身畔，蓝涣握住了他冰凉的手，有些无奈地道：“你对谁，都是那样舌灿莲花。”
金光瑶眨眨眼睛，听懂了他话中的酸意，说道：“话自然可以随便说，心尖上的月亮却只能有一个。”
蓝涣一边嘴角勾起，另一边眉毛挑起，笑得微带邪气，手指一点金光瑶的额头，道：“小骗子。”
金光瑶瞳孔一缩，试探着道：“你是蓝曦臣吗？”
蓝涣面上表情又化为四平八稳，滴水不漏的标志性微笑，说道：“我若不是蓝曦臣，又是谁？怎么了？”
金光瑶道：“没怎么，就是头一次听你这么喊我，有点儿惊讶。”
蓝涣道：“若你不喜欢，往后我就不喊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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