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71章
江澄自己也没想到，能把当年一场游戏中落在他手里的东西留这么久，当年岐山射箭回去以后，寤寐不安，辗转反侧，竟然成宿没有睡着觉，只觉得自己扣住人家的东西不还，实在不是大丈夫所为，可若要叫他当时当场还了那女子，那也决计不能够。
左思右想，他想下一次去岐山，寻个机会把这烫手的手帕耳坠悄悄还回去便罢了，在此之前，江澄决定把东西先藏起来，绝对不能让魏婴发现，他平生头一次对魏婴，有了自己的小秘密。
一个人想藏起东西的时候，往往能激发出超越以往的创造力，江澄也不例外，他在午夜，像是做贼一样，用匕首鬼鬼祟祟地卸下自己床头内侧的一块青石砖，把中心挖空了，用羊皮把东西仔仔细细地包好塞进空隙里面。
为了防止受潮，他还特意填了生石灰和药粉进去，然后他才小心翼翼地把砖块又插进去，确保不会被人发现，这才放下心来，后来他年岁渐长，只觉得自己当时的行为分外幼稚可笑，但他那时候，是真的苦恼烦闷，且把这件事当成他那一年的第一大烦恼。
江澄这一个机会，一寻就寻了二十年，后来发生了太多事情，莲花坞被血洗，父母双亡，金丹被废，射日之争，在这些沉重面前，他十六岁那年的第一大烦恼显得如此微不足道。
后来在乱葬岗，他又见到温情一次，她还是穿着一身红衣，江澄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，迟疑了一番，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，他拖着被魏婴打断的手，从乱葬岗回到莲花坞，想着魏婴肯定有温情给他治伤，不由得心烦意乱，鬼使神差地到自己原来住的房间，抽出床头的那块石砖，东西竟然还在里面好好的放着，太可笑了，温家把莲花坞的人都杀光了，这物件却完好无损地留存下来，江澄把东西扔进了莲湖，看着东西慢慢沉下去，忽然又改变了主意，跳下水去把东西又捞上来，捞上来又后悔，觉得自己怕是得了神经病，却没有下定决心再扔一次。
即便他们后来同床共枕的日子，他也无法说出，我就是当年那个拿到你信物的男子，从前是羞涩，后来则是真的无法开口，说了又有什么意义呢？没办法再回到从前了，明明是对的人，却赶上了最错的时间，又能说什么呢？只有深深的无奈了。
江澄如此想，温情自然也是如此想，她看着了手中的手帕和耳坠，苦笑着说道：“现在还给我，能如何呢？”
江澄道：“不能如何，但我当年听你说，这是你母亲的遗物，对你想必是很重要，我不该拿了不还给你，当初是我太不懂事，现在懂事了，当然要物归原主。”
温情把东西收起来，问道：“你来此处……就是来还我东西的？”
江澄郑重地道：“我也是来接你回去的。”
温情道：“回去？回哪儿去？”
江澄道：“回云梦，魏婴也在云梦。”
温情的面色骤然苍白，道：“魏婴的事，是我欺骗你。”她原来想说我并不爱魏婴，同你一起也没有三心两意，但话都口边，却如鲠在喉，怎么也说不出，人的年纪越长，许多年轻时候轻易能说的话反倒是说不出口。
江澄却苦涩地道：“骗不骗都不重要了，乱葬岗的事情，我并不是存心的。”
温情又抬起袖子搵去泪痕，道：“你存不存心，也已经不重要了，你去围剿魏婴，有你的立场和难处，我理解，但你为何要欺骗我呢？”
魏婴当初会万鬼噬身而死，说到底，都是因她而起，她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接受和江澄在一起的自己，自己的幸福，不应该建立在旁人的牺牲之上。
江澄道：“我骗你，是我不该，你不愿意再跟我也没关系，但望你看在我们儿子的份儿上，跟我回去云梦，现在修仙界很乱，你流落在外也不安全，而且，你们温家那些人已经被发现了，和我走对你和你的家族而言，是最好的选择，只要你同我回去，我就保下他们，而且温宁和温苑现下正在姑苏，难道你不想再见他们一面？”
他简简单单地道明厉害关系又讨价还价，一如当年逼迫她委身一般地理智又冷酷。
江澄和魏婴不同，魏婴像个侠客，江澄更像个商人，随时随地都能把得失利弊算得清清楚楚。
江澄见温情不说话，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心思已经动摇，轻声说道：“同我走吧，难道你真要到玄门世家面前去指认我不成？如此一来，我倒是无所谓，江宁的前途，你不在意么？”他对温情的性格极其清楚，温情外刚内柔，表面刚强，实则心软，他就是有把握，温情对他，肯定不会把事情做绝。
温情觉得面前这个男人真是自己的克星，十几年前十几年后都能让她无路可逃，将她一切都安排得明白，所以她当年无论如何不肯再回去莲花坞，因为江澄实在太诡诈。
她漠然地道：“我不和你走，又能如何？”
士之耽兮，犹可脱也，女之耽兮，不可脱也。她到如今，才真正懂得自己年少时读过的这句诗背后的意涵。
温昼奔回去，不管是姚家门生还是温氏族人都已经被收缴了兵器绑缚起来，他登时感到大势已去，干脆地把剑往地上一扔，落在江家手里，起码还能有个好死，好过被姚清正这等小人凌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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蓝涣后他一步而来，在他后面淡淡地道：“温兄，我们这次来这里，并无恶意。”
温昼一边江秋白绑了双手，一边说道：“我们早就该死，多活了十八年，也算够了。”
蓝涣缓缓拾级而上，走到温暮面前，颔首道：“温前辈，多年不见了。”
温暮见了他的脸，眯着眼睛道：“抱歉，我记不大清楚，你是蓝涣还是蓝忘机？”
蓝涣道：“在下蓝涣。”他又见温暮手臂上有几道剑伤，从袖子中取出药来，对江秋白道：“江兄，给这几位上些药吧。”
江秋白有些犯难，没有宗主的意思，他不敢随意动，这时候听得一声：“泽芜君，我来吧。”说话的正是红菱，她并没有被绑，只混在人堆里站着。
蓝涣便把药给她去，红菱便过去给负伤的温家人上药，可是蓝涣的伤药终究有限，很快就不够了，金释在边上看着，也从自己袖子里套出药瓶来给红菱。
红菱接过，甜甜道了一声谢，她心无城府，并不知金释来这里是要带她去莲花坞的，金释却心知肚明，想起金光瑶对他交代过的，用些花言巧语把小姑娘骗到莲花坞的话语，心下颇有些愧疚，他并不木讷，但也不是风流浪荡，擅长哄骗女人的纨绔子弟，只觉得自己现在真是对不住红菱的喜欢。
她的感情是纯粹的，而他的感情，却掺杂了太多的算计。
蓝涣到温暮身边，立即有门生给他找来一张条凳，他在条凳上正襟危坐，问道：“温前辈，你们一家不是都被处死了吗？怎么会在此处？”
即便是兰陵金氏这样注重利益的家族，若有不和，族人之间至多也就是互相挤兑，说到底都是血脉相通的亲人，再如何仇恨，总不至于要命，当年金光善即便是杀死了金子勋的父亲，毕竟还是留下了金子勋。
岐山温氏内部，骨肉相残却是家常便饭。
温氏族人似乎天生流淌着暴戾和凶横的血液，以及对权力的野望。
自家族诞生以来，内讧厮杀从来断绝过，不夜天城一直存在着频繁的政变兵变，温若寒的父亲温照，就是丧命于仙门史称“夺日之变”的政变。
射日之争前一年，温暮的次子温易图谋推翻温若寒未果，却被温若寒处以凌迟之刑，他这一下，丢了自己的命倒不要紧，直接导致自己的父母兄嫂亲属统共三十多号人被牵连，温若寒对自己的这些亲人同样毫不手软，将牵涉其中的温氏族人尽数坑杀，美其名曰祭祀温氏先祖温卯。
事后似乎还不解气，把这些人的宗籍通通削除，叫他们成了孤魂野鬼，此事当年震动修仙界，现下这里待着的温家人，原本都是当初被坑杀的，却活生生的出现在这里，岂能不叫人疑惑。
温暮摇摇头，道：“我们没有死，只是被他流放到了这里，但是在世人眼中，和死人也没有两样了。”
蓝涣道：“非也，是排教庇护了你们，否则温情姑娘不会也这里。”
温暮道：“你都知道了？”
蓝涣道：“你或许不知道，于总排头已经仙逝了，我们能寻到此处，姚清正也能寻到此处，你们已经暴露了。”
温暮的眼眶红了，道：“你说的不错，温若寒当年并没有杀我，他同我说，他要玩儿一场游戏，但不打算带我玩儿，叫我去找于化龙，再不要出现在他面前，我便听他的话，去寻求了于化龙的帮助，于化龙便将我们安置在这里生活……后来我才知道，那场所谓的游戏是什么意思。”说到这里，温暮颤抖一下，似乎很是害怕，接着道：“我至今不明白，温若寒留下我们，是什么意思。”
蓝涣道：“不要说你不明白，也许连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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左思右想，他想下一次去岐山，寻个机会把这烫手的手帕耳坠悄悄还回去便罢了，在此之前，江澄决定把东西先藏起来，绝对不能让魏婴发现，他平生头一次对魏婴，有了自己的小秘密。
一个人想藏起东西的时候，往往能激发出超越以往的创造力，江澄也不例外，他在午夜，像是做贼一样，用匕首鬼鬼祟祟地卸下自己床头内侧的一块青石砖，把中心挖空了，用羊皮把东西仔仔细细地包好塞进空隙里面。
为了防止受潮，他还特意填了生石灰和药粉进去，然后他才小心翼翼地把砖块又插进去，确保不会被人发现，这才放下心来，后来他年岁渐长，只觉得自己当时的行为分外幼稚可笑，但他那时候，是真的苦恼烦闷，且把这件事当成他那一年的第一大烦恼。
江澄这一个机会，一寻就寻了二十年，后来发生了太多事情，莲花坞被血洗，父母双亡，金丹被废，射日之争，在这些沉重面前，他十六岁那年的第一大烦恼显得如此微不足道。
后来在乱葬岗，他又见到温情一次，她还是穿着一身红衣，江澄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，迟疑了一番，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，他拖着被魏婴打断的手，从乱葬岗回到莲花坞，想着魏婴肯定有温情给他治伤，不由得心烦意乱，鬼使神差地到自己原来住的房间，抽出床头的那块石砖，东西竟然还在里面好好的放着，太可笑了，温家把莲花坞的人都杀光了，这物件却完好无损地留存下来，江澄把东西扔进了莲湖，看着东西慢慢沉下去，忽然又改变了主意，跳下水去把东西又捞上来，捞上来又后悔，觉得自己怕是得了神经病，却没有下定决心再扔一次。
即便他们后来同床共枕的日子，他也无法说出，我就是当年那个拿到你信物的男子，从前是羞涩，后来则是真的无法开口，说了又有什么意义呢？没办法再回到从前了，明明是对的人，却赶上了最错的时间，又能说什么呢？只有深深的无奈了。
江澄如此想，温情自然也是如此想，她看着了手中的手帕和耳坠，苦笑着说道：“现在还给我，能如何呢？”
江澄道：“不能如何，但我当年听你说，这是你母亲的遗物，对你想必是很重要，我不该拿了不还给你，当初是我太不懂事，现在懂事了，当然要物归原主。”
温情把东西收起来，问道：“你来此处……就是来还我东西的？”
江澄郑重地道：“我也是来接你回去的。”
温情道：“回去？回哪儿去？”
江澄道：“回云梦，魏婴也在云梦。”
温情的面色骤然苍白，道：“魏婴的事，是我欺骗你。”她原来想说我并不爱魏婴，同你一起也没有三心两意，但话都口边，却如鲠在喉，怎么也说不出，人的年纪越长，许多年轻时候轻易能说的话反倒是说不出口。
江澄却苦涩地道：“骗不骗都不重要了，乱葬岗的事情，我并不是存心的。”
温情又抬起袖子搵去泪痕，道：“你存不存心，也已经不重要了，你去围剿魏婴，有你的立场和难处，我理解，但你为何要欺骗我呢？”
魏婴当初会万鬼噬身而死，说到底，都是因她而起，她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接受和江澄在一起的自己，自己的幸福，不应该建立在旁人的牺牲之上。
江澄道：“我骗你，是我不该，你不愿意再跟我也没关系，但望你看在我们儿子的份儿上，跟我回去云梦，现在修仙界很乱，你流落在外也不安全，而且，你们温家那些人已经被发现了，和我走对你和你的家族而言，是最好的选择，只要你同我回去，我就保下他们，而且温宁和温苑现下正在姑苏，难道你不想再见他们一面？”
他简简单单地道明厉害关系又讨价还价，一如当年逼迫她委身一般地理智又冷酷。
江澄和魏婴不同，魏婴像个侠客，江澄更像个商人，随时随地都能把得失利弊算得清清楚楚。
江澄见温情不说话，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心思已经动摇，轻声说道：“同我走吧，难道你真要到玄门世家面前去指认我不成？如此一来，我倒是无所谓，江宁的前途，你不在意么？”他对温情的性格极其清楚，温情外刚内柔，表面刚强，实则心软，他就是有把握，温情对他，肯定不会把事情做绝。
温情觉得面前这个男人真是自己的克星，十几年前十几年后都能让她无路可逃，将她一切都安排得明白，所以她当年无论如何不肯再回去莲花坞，因为江澄实在太诡诈。
她漠然地道：“我不和你走，又能如何？”
士之耽兮，犹可脱也，女之耽兮，不可脱也。她到如今，才真正懂得自己年少时读过的这句诗背后的意涵。
温昼奔回去，不管是姚家门生还是温氏族人都已经被收缴了兵器绑缚起来，他登时感到大势已去，干脆地把剑往地上一扔，落在江家手里，起码还能有个好死，好过被姚清正这等小人凌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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温昼一边江秋白绑了双手，一边说道：“我们早就该死，多活了十八年，也算够了。”
蓝涣缓缓拾级而上，走到温暮面前，颔首道：“温前辈，多年不见了。”
温暮见了他的脸，眯着眼睛道：“抱歉，我记不大清楚，你是蓝涣还是蓝忘机？”
蓝涣道：“在下蓝涣。”他又见温暮手臂上有几道剑伤，从袖子中取出药来，对江秋白道：“江兄，给这几位上些药吧。”
江秋白有些犯难，没有宗主的意思，他不敢随意动，这时候听得一声：“泽芜君，我来吧。”说话的正是红菱，她并没有被绑，只混在人堆里站着。
蓝涣便把药给她去，红菱便过去给负伤的温家人上药，可是蓝涣的伤药终究有限，很快就不够了，金释在边上看着，也从自己袖子里套出药瓶来给红菱。
红菱接过，甜甜道了一声谢，她心无城府，并不知金释来这里是要带她去莲花坞的，金释却心知肚明，想起金光瑶对他交代过的，用些花言巧语把小姑娘骗到莲花坞的话语，心下颇有些愧疚，他并不木讷，但也不是风流浪荡，擅长哄骗女人的纨绔子弟，只觉得自己现在真是对不住红菱的喜欢。
她的感情是纯粹的，而他的感情，却掺杂了太多的算计。
蓝涣到温暮身边，立即有门生给他找来一张条凳，他在条凳上正襟危坐，问道：“温前辈，你们一家不是都被处死了吗？怎么会在此处？”
即便是兰陵金氏这样注重利益的家族，若有不和，族人之间至多也就是互相挤兑，说到底都是血脉相通的亲人，再如何仇恨，总不至于要命，当年金光善即便是杀死了金子勋的父亲，毕竟还是留下了金子勋。
岐山温氏内部，骨肉相残却是家常便饭。
温氏族人似乎天生流淌着暴戾和凶横的血液，以及对权力的野望。
自家族诞生以来，内讧厮杀从来断绝过，不夜天城一直存在着频繁的政变兵变，温若寒的父亲温照，就是丧命于仙门史称“夺日之变”的政变。
射日之争前一年，温暮的次子温易图谋推翻温若寒未果，却被温若寒处以凌迟之刑，他这一下，丢了自己的命倒不要紧，直接导致自己的父母兄嫂亲属统共三十多号人被牵连，温若寒对自己的这些亲人同样毫不手软，将牵涉其中的温氏族人尽数坑杀，美其名曰祭祀温氏先祖温卯。
事后似乎还不解气，把这些人的宗籍通通削除，叫他们成了孤魂野鬼，此事当年震动修仙界，现下这里待着的温家人，原本都是当初被坑杀的，却活生生的出现在这里，岂能不叫人疑惑。
温暮摇摇头，道：“我们没有死，只是被他流放到了这里，但是在世人眼中，和死人也没有两样了。”
蓝涣道：“非也，是排教庇护了你们，否则温情姑娘不会也这里。”
温暮道：“你都知道了？”
蓝涣道：“你或许不知道，于总排头已经仙逝了，我们能寻到此处，姚清正也能寻到此处，你们已经暴露了。”
温暮的眼眶红了，道：“你说的不错，温若寒当年并没有杀我，他同我说，他要玩儿一场游戏，但不打算带我玩儿，叫我去找于化龙，再不要出现在他面前，我便听他的话，去寻求了于化龙的帮助，于化龙便将我们安置在这里生活……后来我才知道，那场所谓的游戏是什么意思。”说到这里，温暮颤抖一下，似乎很是害怕，接着道：“我至今不明白，温若寒留下我们，是什么意思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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